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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以前那個人

未滿一歲的G女生活很簡單:吃、拉、睡、玩,快樂時笑,不滿時哭,一天復一天地過。但她今天又不同於昨天,之前還要人扶著才能跌跌撞撞地慢行,現在已能像小企鵝一樣獨自走來走去,不用你的幫忙。 轉眼間,她不再是剛出生時那個面容浮腫軟巴巴的小粉團了。 在迅速成長的孩子身上,我看見時間的刻度。 高錕對著鏡頭總是咪咪笑,一臉的童真,患上老人痴呆的他,如今連完整的句子也「很難做到」,這是他回應傳媒時最常用的字眼。太太黃美芸形容他:「不再是以前那個人」。 老人裏面好像安裝了失效的時鐘,調快了的時分針將以怪異的高速帶走本來屬於他的一切。 笑意盈盈的老人現在只有短期的記憶,以前很多事情可能都忘記了──忘記在實驗室裏廢寢忘餐科研工作,忘記在大學校園裏作管理或與師生暢聚的日子,忘記光纖之父,忘記年輕歲月……其他人都不勝唏噓,認為那真是一個遲來的榮譽。 若不是忽然獲頒一個全球矚目的獎項,他可能只是一個漸漸被世人所遺忘的老人,每天到健康中心做體操的其中一位平凡長者,笑咪咪地聽從太太的每個吩咐,笑咪咪地與兒孫共聚天倫。 他漸漸失去記憶,但他將會被全世界的人所記念;他的腦袋在黃金年華盡其所能付出了最大的貢獻,如今以最輕省簡單的行裝,無憂無慮地度過人生的晚年。 「以前那個人」雖然從他身上走了,卻轉換成另一種形態,永遠活在另一個人的心裏。他忘記了很多,但仍記得身邊這個對他無微不至的人。 G女將不會記得媽媽曾每天為她換片餵飯,但媽媽的腦海裏不會遺漏她生命成長的每個驚喜;日後她或從媽媽臉上看見時間的刻度,甚至在歲月的陰影下,再也看不見以前那個媽媽,媽媽寄望,自己能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存活在她的心裏,在未來起伏跌宕的人生歷程中,成為她的滋潤、鼓勵,以及動力。 老人好像失去了很多,但他留住了最重要的──愛,與微笑。 ~~《基督教週報》#2357〈童話人間〉

野男孩

從前,有一個男孩,住在森林裏。他沒有父母,沒有朋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一個「人」,他只知道哪些東西可填飽肚子,卻永遠吃不飽;猛獸攻擊,他就反抗;全身赤裸,但不知冷熱……他完完全全是一個野人。 一群童軍因飛機失事墜毀而被迫流落荒島,初期大家團結一致,掙扎求存,但權力爭鬥和死亡的恐懼漸漸蠶食內心,生死關頭獸性盡現,更演變成血腥大屠殺……文明失落於蕪荒世界。 「樹寧‧現在式單位」的多媒體劇場《蕪荒野之年代》,創作靈感來自威廉高汀的《蒼蠅王》。十五個大男孩在陰暗的森林布景中,在蠻荒生物的神秘喘息聲中,在文明與自然的衝突中,以男生獨有的野性與能量,叩問生命最基本的意義: 難道生存就是人的所有?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定律豈止是森林定律,其實普遍存在於人類社會中? 若一個人本就生於蠻荒,沒有他人的存在,為求生存不擇手段,還有沒有所謂對與錯? 莫迪凱葛斯坦的圖文書《野男孩》,記述1800年一個野男孩被發現於法國南部阿貝倫森林,所有權威的專家都認為他是無法治好的低能兒。惟獨年輕的伊塔醫師不願放棄,從日常生活習慣開始,教他重新認識冷熱,明白與人互動的反應和影響,感受被擁抱的温暖。伊塔的實驗報告《叢林之子》後來更成為蒙特梭利幼兒教學法的藍本。 燈光變異下,十五位少年時而四肢爬行時而狂野咆哮,拼搏起來毫不留力,難禁令人想像,他們裏面本就存在野孩子的横蠻本性。場景一轉,少年挺起胸膛展露陽光笑臉,面前迎接著無限的美好可能。 森林男孩漸漸擁有屬於人類的感覺:不再直接伸手從滾水或烈火中拿取食物,因他知道痛;他喜歡摸女管家的絲絨衣服,以及被按摩時隻手傳出的温柔;被伊塔醫生責備而流淚,因他已懂得受傷難過……雖然一直不會說話,但他知道何謂愛。 赤裸上身的少年很瘦,就算練得鋼條的身型也沒多少肌肉,都是未完全發育成熟的身體,或許總是吃不夠,或許消耗得太多。他們總是成群地出入,卻是具備不同性格的角色。他們通過互動集體創作,互相影響,在劇中,在人生中,漸趨成熟。 直至心中的野孩子,漸漸消失於遙遠的叢林裏…… ~~《基督教週報》#2356〈童話人間〉

少女的變異世界

一個貌似「阿Sa」的少女,抬頭仰望,一臉渴慕;鏡頭一轉,大廈外牆大型廣告,是一名穿三點式泳裝的惹艷女郎周秀娜……於是,她立即行動!經過一番改造,她一臉自信,展開發光的翅膀,還成功取代了前者,成為最新的廣告女郎! 平凡少女一朝變鳯凰,這是近期一個熱播的廣告。 我算是孤陋寡聞,當香港書展期間「o靚模潮」熱爆會展中心迷倒眾男並幾乎攻陷全港傳媒,我才首次聽聞「周秀娜」的名字,人家的寫真集、吹氣枕已是熱賣產品! 而不知何時開始,「o靚模」與陸續揭發的少女援交事件,常被混為一談,叫人重新聚焦關注少女為揾快錢而賣弄身體,不惜代價的問題。 關於「援助交際」,當然也不是近年才有的事。十多年前看日本電影《涉谷廿四小時》首次聽聞,故事講述高中女生麗莎為了達成長久以來赴美留學的心願,決心盡快賺取旅費,於是開始在涉谷街頭流連,展開一連串「援交」(收費拍拖等)的行為。當時一直以為這是日本獨特的異常文化,但原來同時也在我們身邊的暗角無聲地蔓延、爆發。 或許我距離少女的階段實在太遙遠了,自然也無法全然理解時下少女的世界。 回想少女時代的自己,有點肥,但幾乎完全沒想過要消脂瘦身;就算偶然被人取笑看不見腰,也沒想過要自殺。媽媽總喜歡每隔三兩天就在臨睡前捧來一大煲雞腳湯、豬骨粥,發育時期的我也從沒顧慮過將會積聚多少脂肪,飽滿的記憶裏全是美味的幸福。 成家立室之前,我和家人一直住在不足五百平方尺的公屋,中學時沒多少零用錢,後來也全靠政府的資助借貸,才足以無後顧之憂地度過三年大學的基本生活。 成長的同群中,好像沒誰會為追逐名牌而急於抓錢,就算有在課餘幫補家計或賺點零用的,有到工廠裝零件,有到雪糕屋賣雪糕,也有身兼多份補習……那好像是純真樸實的遠古年代,想來有如恐龍世紀般疑幻疑真。 當小男孩目瞪口呆看著電視廣告中身穿性感比堅尼的周秀娜,於沙灘搔首弄姿並擺出誘人姿態,在「遠古年代」中成長的媽媽趕忙轉台;媽媽再望望剛學走路的小女孩,面對文化、思想、觀念高速變異的未來世界,想像她將變成什麼模樣的少女? ~~《基督教週報》#2355〈童話人間〉

天使的國度

原來有這樣的故事,最近才知道。 小孩子經常發開口夢,甚至夢遊,大人都認為那是因為孩子的腦部未健全發展所導致,但其實,他們不知道,孩子在睡夢中,進入了天使的國度。 小天使伴著孩子成長,談天,遊玩,所以他們在夢中忽然說了你不明白的話,或是在夢遊中帶著茫然的眼神對你視而不見。 天使傾聽了弱小心靈的悲傷,帶領小人兒走出密佈的陰霾,於是,他們以活潑的心情,迎接明天的陽光。 孩子有夢,只是醒來後都忘了,不會告訴你。 小時候,姐姐睡在上格床,久不久就嘲笑我和她的「夢中對話」: 「掉了掉了!」「掉了什麼呀?」「快掉到溝渠了……」應該是一個錢幣吧。「幫你拾了,睡吧!」於是我就不再做聲了。 被家人笑到如今的那次是這樣的:深夜,我忽然起床走到衣櫃邊,從抽屜拿出了衣服,掉在梳化上,看來是準備去洗澡了,不過,跟著我竟然也跟著躺在梳化上睡著了。在床上讀報尚入入睡的爸爸目睹一切,也見怪不怪,把我抱回床上去。 當然,醒來後,我什麼也記不起。難道,我真的曾和小天使做過朋友嗎? 某個半夜,突然醒來,無法再入睡。 隱約聽到孩子在床上呻吟的聲音,看看他,像在搏鬥,雙腳不停暴躁地踩踏被舖…… 不一會,一切靜止。 我知道,夢又閃過。 我曾被他的開口夢弄醒,有時只是胡言亂語,有時笑得咯咯作響,也有時,沒流淚的抽搐著亁哭。 記得他初學游泳時,曾經過一段克服恐懼的艱難期。每次下水前,小便完又要小便,或是肚又痛了,甚至乾脆坐在池邊流淚,總之就是盡其所能拖延下去。 一個半夜,入睡沒多久,黑暗中,他忽然坐起身來,閉著眼,雙手不停在划……那很明顯,是自由式。 好了好了,不用練習了,睡吧…… 那陣子,他不斷學划水,竟划進了夢。 想來也有點難過,小人兒的壓力,尚待解決。 寧願相信,真的曾有小天使伴著他。 我們未能明白的,不夠體貼的,無法解決的,孩子的所有困惑、不安、難過,在那只有小孩才能進入的國度裏,得著安慰。 ~~刊於《基督教週報》#2354〈童話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