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井底異象

如果, 一個好友沒聯絡二十年了, 你會想盡辦法, 在有生之年, 找他/她相聚嗎？ 經常想到這個問題, 但未有答案, 所以沒行動。 或者心裏其實有了初步答案, 所以沒任何行動。 或者覺得, 有生之年還有很多日子, 未需要有答案。 而且不能確定, 不見會不會遺憾, 見了會不會後悔。 今天讀了張繼聰的一個專訪, size box裏有一個小節： 張繼聰自三歲起認識的死黨, 早年發現患上癌症, 那也是張事業最倒楣的時候, 兩個正值人生最低潮的人, 經常結伴行沙灘。 終於捱到出個人首張大碟, 就在他第一次上電視宣傳表演那天, 摯友去世。 3月13日。 同日, 一個於3月13日生日的人, 首次在公仔箱看到張繼聰的演出。 那人, 後來成為太太。謝安琪。 非常奇斯洛夫斯基式的玄…… 阿麗 消失了。 另一個 阿麗 出現。 為什麼你們都是 阿麗 ？ 是否另一種生命的延續？ 這算不算是一種答案？ 謝謝你, 阿麗 ── 現在式的。

無可否認, 我的日子, 我的心, 都被他佔去了大部分。 我所思我所想, 大部分都圍繞他, 所以開了個 新盒子 , 好好安放。 那是做雜誌或報章建立出來的習慣, 喜歡按主題分類, 一種近乎固執的堅持。 朋友笑說我分店愈開愈多, 或許是, 只是我沒從人流去想, 也不關心銷售數字。 正如我由從前莫名其妙學習商業市場的事, 卻因更了解自己, 急轉彎。 兜兜轉轉, 路總算走出來了, 開始寫字。 常笑說, 如果每個人都有一項屬於自己的專長的話, 我嘛, 就是寫字。 為什麼寫, 為什麼不寫。 達文西說： 繪畫教導人們學習觀看。 那麼, 我認為, 寫作教導我學習思考。 寫了幾本書, 朋友都沒說好, 不好。 好, 與不好, 其實, 自己心裏有數。 既然銷售數字也未至於強差人意, 我也就聳聳肩, 好彩~~ 有朋友從市場角度提出好建議, 例如, 不如你試試改變寫作風格; 例如, 多寫曲節劇情; 例如, 多寫對話; 例如, 多去演講…… 我只是問自己, 跟著寫什麼, 為什麼寫, 有沒有什麼真的要寫。 從市場角度看, 或者, 我並不能歸類為好作者。 只是, 當我思考, 當我執起筆(敲起鍵盤), 當我進入另一個世界, 就感到無比的自由快樂。 無可否認, 寫與不寫, 還是從自己的心出發。 是的, 那麼自我。

終於讀完《親愛的安德烈》。和MM的通信, 安德烈由十八歲寫到廿一歲。 我的孩子六歲。 讀《孩子你慢慢來》時, 我的孩子才一兩歲。 幾個月大的安德烈和菲力普, 慢慢在文章中長大成人。 新手媽媽, 像跟著前輩的腳印戰戰兢兢地走。 每當走到茫無頭緒, 緊皺眉頭, 突然想及前人走過的路, 也就得了勇氣。 而且知道, 難過的路, 你遲早也要跟著走, 也就有了準備。 安德烈問MM, 要命的： 你怎麼面對自己的「老」？我是說, 做為一個有名的作家, 漸漸接近六十歲……你不可能不想：人生的前面還有什麼？ 面對無可避免的生命敗壞的過程, 無論有多名, 還是要投降。 無論多有智慧, 還是恐懼失去。 前人的路, 你遲早還是要跟著走。 去年母親節, 收到孩子在主日學親手繪製的卡, 上面寫著：祝你早日上天堂。 我皺著眉頭, 笑了。是呀, 心情真複雜。 你想媽媽上天堂嗎？ 你老過我, 梗係你上天堂先啦 。 是你自己教他, 天堂是美好的。 是你自己告訴他, 就算爸媽死了, 也必在天堂等他團聚。 書中, 龍應台以迎向生命敗壞的哀愁作結。 就算我遲早要走她走過的路, 我應該比她樂觀一點。 至少, 此時此刻, 還是這樣相信。

童言無忌。 最愛孩子的率真, 不矯飾。 但有時也叫人「恨」。 那次, 他說, 我沒那麼喜歡你了……你會擦我的功課。 說得那麼平淡, 那麼真, 叫我如此傷心, 至少一整個早上。 我只回應他, 那麼, 我去上班, 找人照顧你, 教你, 媽媽以後就不用擦你功課。你考慮一下。 他黙然。似乎真的在考慮。 那天一個人, 紅了眼, 心裏忽然唱著詩歌, 唱著唱著, 想起自己何嘗不是經常忘記上帝的恩情, 像孩子忘記, 父母為他的好。 只記著, 你為什麼總要我遇上不如意事, 因為如意時, 經常忘記數算恩典, 從何而來。 有沒有天父的心腸, 無論孩子有沒有念記, 你還是義無反顧, 毫不計較, 把最好的給他。 然後有一天, 又要檢查功課。 拿起擦膠的時候, 我猶豫了一下, 心裏難免有道傷痕。 擦, 還是不擦。 終於還是要擦, 只是, 我笑了笑, 給他心理準備： 媽媽要擦了, 但你真是寫錯了, 不能不擦。 然後我再問： 你想媽媽繼續看你功課嗎？ 我擦你功課, 還會不喜歡我嗎？ 不會了。 我望著他眼睛, 你是說真心的嗎？ 是的, 我不會不喜歡媽媽。我已經想通了。 你自己想通的嗎？ 是的。 然後他在我擦去的地方, 重新改正。 我寧願相信, 孩子總是說真話。 雖然又愛又恨。 媽媽的心其實很脆弱。 但要學習堅強。 的確, 很矛盾。

如果不是因為前輩, 我不會專程長途跋涉走去看這些明信片一樣的 相片展覽 。 然而相片可不是明信片, 是沖印的, 不是經過印刷機大量複製的。 站在面前, 能感受那種質地。 讀書時的攝影課程, 沖印過程很好玩, 我還記得藥水的氣味。 前輩脫下眼鏡, 把鼻子湊近相片前面, 看來好像要用嗅覺, 重尋當時生活的氣息。 前輩興致勃勃的在每張相片前註足, 看得津津有味, 而且樂此不疲地, 向我訴說一段又一段關於自己和地方的故事。 地方不只是地方, 曾經有那麼活生生的人走過。 只是同一個地方活生生的人已經換了另一批, 而且大部分, 都給新的建築迫滿了, 迫得街道窄了, 迫得天空都幾乎不見了。 前輩走到一張相片前面。 找到了！ 那座大廈, 那個單位, 那個窗戶…… 幾歲的時候, 如果當時伸出頭來, 就拍了入鏡頭啦。 媽媽喜歡在對面士多買東西。 過馬路的是你的姐姐嗎？ 眼睛盯著靜止的畫面, 看著看著, 竟然像看3D點點畫一樣, 忽然變焦, 重現記憶的影象。 那空洞洞的展覽廳, 充滿著成長的回憶。 軍營前站滿一排排整齊的軍人……我後來就在還未拆卸的軍營裏上課。 那些載車的渡輪……爸爸曾駕著吉普車載著一家人過海游車河。 …… 如果真的有叮噹的時光機就真好玩 。前輩說。 我們不是己經穿越時空與過去打招呼嗎？ 不過, 現在是多啦A夢的年代啦。

半夜突然醒來, 不能入睡。 聽到孩子在床上呻吟的聲音, 像在搏鬥, 腳不停暴躁地踩踏被舖…… 不一會, 一切靜止。 可能有點熱, 也可能, 有壓力。 孩子是有夢的, 只是醒來後都忘了, 不會告訴你。 我曾被他的開口夢弄醒, 有時只是胡言亂語, 有時笑得咯咯作響, 也有時, 沒流淚的抽搐著哭。 初學游泳時, 曾經過一段克服恐懼的艱難期, 一個半夜, 入睡沒多久, 黑暗中, 他忽然坐起身來, 閉著眼, 雙手不停在划……那很明顯, 是自由式。 好了好了, 不用練習了, 睡吧…… 那陣子, 不斷學划水, 竟划進了夢。 想來也有點難過, 孩子, 是不是有壓力。 這星期面對考試, 媽媽不得不重拾書本, 和他一起應付。怎樣溫習呢？ 每次翻開書本, 禁不住概嘆, 怎麼現在的小學課程這麼艱深！ 現在的小腦袋, 比那時的我們更厲害, 不得不裝更多東西嗎？ 可以簡單一點嗎？可以輕鬆一點嗎？ 每想及孩子終於踏上這架「終生學習」的列車, 就感到沉重…… 唉, 或許我真是太不思長進了。 別想太多了, 努力讀書啦…… 媽媽 個仔。

剛升上小一, 連續三個多月的適應期把大人和孩子的神經都崩得緊。 首個長假, 很想往外走走, 而且小學的長假名副其實比幼兒園的長得多, 所以好玩媽媽聖誕假期前費煞思量找地方玩。 可是……假期後是首次期考, 說不太緊張也不敢完全不理, 孩子在幼兒園是幾乎沒考試這回事的, 所以連媽媽也要好好學習如何教導他去溫習。 ……只能去個極短途的旅行了。 於是, 想到這個「後花園」。 籌劃自助旅行, 通常我會先去 這裏 看看, 可以知道一些適合一家大小的好去處。 我也是在此發現 青青世界 的。 乘西鐵往元朗, 天水圍或屯門, 都有巴士往深圳灣口岸 (30分鐘內到達) 過境之後, 乘預訂的酒店專車 (20分鐘內到達) 我們由家裏出發, 個多小時便去到目的地了, 感覺上和去南丫島相差不遠, 這才真正感受「港深大連結」的震撼性。 (回來後和一位爸爸朋友提起, 才知道他們也是一家人本來準備去海洋公園, 出發前不見了全年證, 結果以去海洋公園的裝備, 轉去了深圳！) 海洋公園都去得悶了, 可以去青青世界啦。 積極推薦。

小子有兩個妹妹──堂妹。 其實還有第三個, 在印度, 助養的。 每次收到她寄來的東西, 我都給他看： 印度的妹妹寄來的啊！ 聖誕節, 收到她的手印, 因為她還未學曉寫字, 所以在聖誕卡上印下小手掌, 當為祝福。 我叫小子把手蓋在手印上： 看看, 你的手比她的大, 以前你的手也是這樣小 。 小子笑笑。 幾乎每次我都對他說: 等你長大一點, 我們去探望她好嗎？ 然後, 我會說一點關於印度和第三世界的事。 這真是我的願望。何時會成真呢？ 六、七年前, 還未有他, 小子的爸未成為爸爸之前, 我們曾有以下對話： 就生一個啦。 想去印度流浪。還未做到…… 待他長大一點, 便可以做自己的事…… 這些年, 沒有再提了, 可我還記在心裏。 但已經不只為自己一個人想了, 願望竟也自然而然地自動調整── 一家人, 去印度遊歷。 何時能成真呢？ 我希望, 小子能放眼世界。 其實不用我去想, 屬於他的世界, 必然是跨地域, 無邊界, 今日的我們所無法想像的。 如果他的朋友當中, 還包括這些第三世界的孩子, 那是多麼美好。 關於助養

家長晚會最後的半小時, 小一家長去到班房, 坐在孩子們的小椅子上, 以孩子們的視線, 與幾位主科老師見面。 其實都見過了, 不過正式面對面聽她們說話, 還是第一次。當時, 禁不住想起孩子對她們的形容。 英文老師。 她的眼神飄忽, 好像沒有焦點。說話冷冷淡淡的。 對她最深印象的話是： 佢地啲字真係… (說時嘴角微向上翹, 似笑非笑) 我經常請佢地唔該將啲字寫好啲… 孩子對她的形容是：佢好惡架, 成日鬧人架。 (經常罵學生的當然未必不是好老師啊) 但我地全班無乜人鍾意上英文架… 中文老師。 才入課室就展開燦爛的笑容, 雖然因為時間緊迫說話高速, 但她手舞足蹈而充滿「能量」的講解, 吸引著全班家長的目光, 把本來已經開始厭厭欲睡的課室投入熱烈的氣氛。 她這樣回應孩子們寫字的問題： 可能上了幾個月課, 學既野愈來愈多, 寫既字當然也多了, 所以呢… (哈哈哈) 我地都要體諒佢地, 其實佢地剛剛從幼稚園升上小學三幾個月, 能有今日既成果, 已經係好叻仔架啦。 終於明白──開學以來, 中文科一直是孩子最喜愛的科目。 我們都當過學生, 見過各種類型的老師, 有些學生可能被某老師一棍打沉, 也有些因為老師從旁的輕輕一扶, 扭轉一生。 敬愛的老師們啊, 你們的舉手投足, 一言一行, 都看在孩子的眼裏, 影響著他們。 小孩不笨。

孩子的出現, 把向來浪盪人間的我拉回地面。 我乍驚乍喜地, 花了很多心思、時間和精力, 從不同角度, 觀望、認識、接觸這份從天而來的禮物。 幾年以來, 我還是摸不通, 看不透, 關於生命成長的一切。 可以參與塑造, 卻不由你掌控； 積極投入關注, 又要適時放手； 以為正在瞭解他, 看見的卻是自己。 我不知自己的年日, 只願當我還尚在人間, 能送給他最好的禮物。 我也不知他的年日，但我珍惜作為父母的寶貴身分, 只願盡我所能, 把最好的, 叫他在人間活得精彩。 以及, 獻給天父。 與各位爸媽朋友互勉。

彩虹忽然出現眼前, 我沒傻得伸手去摸, 只舉起相機把它拍下。 真的拍到了呀, 從顯示屏幕上看了又看, 沒在相中消失, 這麼容易就擁有了。 你記得為什麼有彩虹嗎？問孩子。 那是上帝與挪亞之約。 電視映著街上的喧囂，快倒數了, 我關掉電視。 收音機也播著街上的嘈吵, 快倒數了, 我關掉收音機。 靜謐。 躺在床上, 閉上眼睛, 片段如閃電般快速回顧, 跌跌撞撞走過的人生, 都安然度過了, 而且那麼豐富。 踫踫磨磨尖銳的角, 連自己回想都面紅耳赤, 可幸還有留在身邊的朋友。 恩典的杯都要滿瀉了, 還有什麼祈求…… 平安, 平安, 其實有沒有平安 我們窩在居裏以為可以不見不看 那不到我們掌控的事卻在扭動著生命 地上之王將一個一個競逐誕生 他們究竟是誰可以掌握全球命脈 他們的心為誰請命 他們將引領時代之輪駛向何方 平安。 豈能向人求平安。 在呼呼寒風中, 窩在溫暖的居中, 我看著相中之記, 禁不住想起這些 以及虹之約── 我使雲彩蓋地的時候, 必有虹現在雲中, 我便記念我與你們和各樣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約, 水就再不氾濫毀壞一切有血肉的物了……